原標題:人文學科如何擁抱人工智能 再過十年二十年,,除了正視這一巨大技術變革,,將別無退路
人工智能 (AI)現在已經是全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,一般來說,,我們認為人工智能主要是自然科學的事情,,人文學科很難與人工智能扯上關系,。不僅大眾如此認為,人文學科內部也對人工智能態(tài)度冷淡,。雖然學者們認為人工智能的發(fā)展已勢不可擋,,但畢竟離人文學科還比較遙遠,完全可以置之不論,。甚至有學者認為,,人工智能只是一陣風,學術研究本不該盲目跟風,,過度參與只會產生浮躁的成果和新的學術泡沫,�,?梢哉f,這些觀念相當正常,,并且一定要有這樣的聲音存在,,才能使學術研究不會被技術過度捆綁,從而保持自身的純粹,,以及具有獨立價值的思考,。
但我們必須看到,人工智能作為必將徹底改造整個社會生活的一項技術,,也必然將徹底改造學術研究的方式和內涵,。人文學科雖然是離技術最遠的領域,終也逃不過這一巨大浪潮,。
所以,,我們不如迎潮而上,思考人工智能與人文學科的關系,,即使我們不做這件事情,,我們的后輩也必須做。因為再過十年二十年,,人文研究將再無退路,,除了正視這一巨大變革,別無他選,。
我們已站在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上,,后退即成傳統(tǒng),前進則為新變
其實在人文學科內部,,對于人工智能的發(fā)展存在著一股焦慮,。一方面這是技術的自然發(fā)展所致;另一方面,,我們也意識到這一變化將極大地改變研究的手段,、方式和內容,甚至整個學術訓練都將發(fā)生相應變化,。也許二十年之后回望這一時代,,就會發(fā)現,我們已經站在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上,,后退即成傳統(tǒng),,前進則為新變。
人工智能既是一種挑戰(zhàn),,也是一次機遇,,也許正是在這樣一種變革面前,中國的人文研究才有可能找到一條突圍之路,,實現人文思想創(chuàng)新領先,。但如何進行研究,怎樣找到一條道路,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。不同學科的學者既要關心人工智能發(fā)展的大趨勢,還應把這些新技術,、新理念與自己的研究領域結合起來,,只有一個個具體學科開辟出創(chuàng)新發(fā)展之路,才能真正實現人文研究的整體轉向,。
作為一名文學和美學研究者,,我關心的就是 “人工智能與美學”這樣一個問題。二者怎樣結合,?相信不同學者會有不同的思考方式,。下面就是我個人的探索之路。
首先,,必須明確人工智能的工業(yè)化道路與人文道路的區(qū)別,。人工智能的工業(yè)化,指的是人工智能的現實發(fā)展及理論推進,,它注重的是工業(yè)化實現手段,。相對而言,目前大家更重視這一道路,。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,,都在大力加碼人工智能的工業(yè)化實現。但技術不僅僅是一種工具,,它還與所有社會文化緊密結合在一起,,技術在快速發(fā)展,相關的法律,、倫理,、人的觀念、使用技術的心態(tài)以及新的社會文化形式都必須跟上,,才能保護既有社會心理和文化形式不被摧毀,,新舊兩種文化形式才能順利融合。但是,,目前各類媒體在談論人工智能的時候,,不能很好區(qū)分這兩條道路,甚至將二者混為一談,,從而產生兩大害處:一是唯技術論,,輕視社會人文研究,認為它沒有用,;二是不注意區(qū)別,,將技術科幻化,,這不可避免地傷害社會人文研究。
人工智能的人文道路不可避免地涉及想象的層面,,這是一種新型的烏托邦,,但它是有理有據的推測,而不是任意的想象,。但工業(yè)化道路暫時無法實現人文想象的高度,,這就會帶來對人文道路的復雜態(tài)度。但是人文道路不僅僅著眼于當下的工業(yè)化發(fā)展,,還著眼于未來幾十年,。簡單地說,人工智能的人文道路主要是觀念性和文化性的,,但人工智能的工業(yè)化道路也必然是從觀念到實踐,,而不是反過來。所以,,這樣的觀念性也包含在人工智能發(fā)展的自然之理,。
只有把兩種道路明確地區(qū)分開來,我們才能逐漸明晰人文道路的方向和工作半徑,,把握討論的分寸,。在美學上亦是如此。現在的人工智能達到人類美學的高度了嗎,?并沒有,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現在的人工智能也提供了一些可供討論的美學話題,,這是我們的機遇,。即按照實例進行分析,同時沿著這樣的方向,,對人工智能美學問題的發(fā)展做出預測,。當然,既然是預測,,就不可避免地與對未來的想象結合在一些,,一步步推進。
如果我們把創(chuàng)造力解釋為一種 “算法”,,這能否解決人工智能的美學難題
“微軟小冰”是最著名的文學藝術類人工智能,。以前,人們認為,,無論人工智能會做什么,,它都不可能會寫詩,因為寫詩是最需要人的創(chuàng)造力的,但機器沒有創(chuàng)造力,,它只有程序,,只會排列字序,不可能寫出文學的 “明珠”——詩歌,。但現在小冰能寫詩了,,這就對我們的文學、美學觀念提出了挑戰(zhàn),。
對于小冰的詩歌創(chuàng)作,,往往存在兩種截然對立的觀念:一種認為小冰創(chuàng)作的不是詩,,因為小冰不是人,,是機器,,沒有創(chuàng)造力,,所以它創(chuàng)造出來的不可能是詩,。這種觀點面臨的難題是,,如果小冰創(chuàng)作出來的不是詩,,那么,,為什么我們把它的詩作與其他詩人的詩作混在一起,,卻無法分辨出哪一首出自小冰之 “手”呢,?另一種觀念認為,,小冰創(chuàng)造的是詩,,它具有獨特的創(chuàng)造力,只是我們現在不了解這一創(chuàng)造力來自哪里,,就像我們現在也說不清人的創(chuàng)造力來自于哪里一樣,。這種觀點面臨的困難是,回答什么是創(chuàng)造力,,如果它很神秘,,無法說清楚,那么,,究竟是因為它根本不存在,,還是我們無法理解它?
創(chuàng)造力的神秘是美學中一個由來已久的觀念,。但 “微軟小冰”給了我們一個契機,,讓我們從人工智能的角度去理解人。如果說小冰有創(chuàng)造力的話,,那么這個創(chuàng)造力是什么,?相對于通用人工智能而言,小冰其實只是一個比較初級的人工智能,,它只會寫詩,,進行自然語言的學習和處理。小冰的“創(chuàng)造”應該視為一種算法,它在效果上與人類創(chuàng)作詩歌基本相同,,爭議集中在機制上,。如果我們把創(chuàng)造力解釋為一種 “算法”,這是不是能夠解決人工智能的美學難題呢,?我們甚至可以把人工智能當作從美學角度理解人類創(chuàng)造力的鑰匙,,這樣一來,美學的研究對象就不再僅限于人類,,還包括與人類對照的人工智能,,算法與創(chuàng)造力之間就形成了一種互動關系。
當然,,這樣考慮問題的時候,,就一定不局限于目前人工智能的工業(yè)化發(fā)展,還包含了對于未來的展望,,或者說理論性的設想,。在人工智能與美學這一話題上,如果我們設想一個人工智能達成審美判斷,,它應該用什么樣的方式來實現,?要回答這一問題,必須討論人工智能的審美建模問題,,也就是怎樣建立一種對于審美判斷的算法,。
人工智能與美學問題,將與其他相關問題一樣,,邊建構邊解構
我們所討論的是最基礎的建模方式,,是一種相對哲學化的討論。就我理解,,如果人工智能要達到審美判斷,,大致有兩種基本建模方式:一種是康德式,另一種是維特根斯坦式,。兩位哲學家在人類審美的理解上代表了最深刻的兩種途徑,,但他們的路徑也往往針鋒相對、互相排斥,,往往很難判斷其高下,。當我們把美學與人工智能相關聯(lián),將這兩位哲學家的思路視為人工智能建模方式,,即一種復雜算法的組合體,,可能就會產生新的觀念。
簡單地說,,康德式建模方式注重底層規(guī)則組合,,以達到整體判斷,,其基礎規(guī)則必須非常牢靠,這可以稱作最底層的邏輯,,每一步推導必須是堅實的,,如此才能達成一種必然如此的審美判斷。而維特根斯坦的做法則完全不一樣,,他完全放棄康德式的底層規(guī)則組合方式,,更注意語言訓練,否定普遍性本質的存在,。如果冒險一些的話,,可以把他的方法類比為 “大數據式”,強調建模之后的訓練,,重視輸出端管理�,,F在的人工智能建模更流行這種方式。
哪種方式更適合人工智能呢,?這還真不好判斷,。因為不同的建模方式依賴于不同的技術高度,,維特根斯坦式似乎更適合當前的大數據式人工智能,,而康德式更適合通用式人工智能。但這個判斷是以目前技術為基礎的,,一旦新的技術發(fā)展起來,,比如量子計算機成熟,那么,,這些建模方式就要重新評估,。
在涉及人類審美的理解上,我更傾向于維特根斯坦是對的,,而在人工智能的審美可能性上,,我更傾向于康德式建模方式,因為它更適合通用人工智能,。但無論康德式還是維特根斯坦式,,這兩種分析都是以人為基礎的,如何 “轉運”到人工智能領域,,還需要極大的功夫,。
人的心靈已經是一個事實了,它擺在那里,,無論觀察者怎么想,,它都已經在那里,能夠進行審判判斷,,可一旦加入人工智能,,事情就發(fā)生了巨變——現在心靈、創(chuàng)造、審美判斷等似乎都消失了,,但人工智能的輸出結果卻可能與人類的輸出結果一樣,,這又如何理解呢?這不是一個簡簡單單就能回答的問題,,我們只能把它列為任務進行探討,,也許不同的觀點相互碰撞,就能漸漸打開思路,,尋找到新的方向,。
無論怎樣,這完全是一個新的話題,。這里的探討并不是要建立一個系統(tǒng)性的人工智能與美學研究框架,,而是展現一個初步的思考。在這個話題上,,我們必須抱有開放心態(tài),,所有拿出來討論的方案都是為了聽取更多批評意見,所有方案都必將調整,。對于人工智能與美學問題,,將與其他相關問題一樣,邊建構邊解構,。每個人都有知識和觀念的盲區(qū),,重要的是開放的討論。
�,。ㄗ髡咄醴�,,系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)